周末杂弹之
当你老了：史上最苦逼的失恋和最牛逼的情诗(四)
傅先水
（续）
叶芝和他的手稿(图片来自网络)
周末杂弹之——当你老了：史上最苦逼的失恋和最牛逼的情诗（一）
周末杂弹之——当你老了：史上最苦逼的失恋和最牛逼的情诗(之二)
周末杂弹之——当你老了：史上最苦逼的失恋和最牛逼的情诗(三)
接下来该诗的第七、第八行：
Butonemanlovedthepilgrimsoulinyou,
Andlovedthesorrowsofyourchangingface;
上期介绍了第二节的前两行，我们知道，第一节是虚构了茅德·冈老了的场景，是替对方介绍。第二节换为自己发声，先说了你那么多粉丝（实际也不见得），他们爱的有真有假，不管真假，都是看上你的青春貌美（ofgladgrace，andofbeauty）,而且是“moments”，只一瞬间，昙花一现（结果被叶芝说中了，其后茅德·冈的两段婚姻生活都不如意）。到此为止，一直是一种可怜兮兮的哀伤，节奏舒缓，这时叶芝突然发力，任性地喊了一嗓子“butoneman”!
汉译都是“只有一个人”,原文并没有出现Onlyone的字眼，而是直接用oneman，增加了语气的重量，好像说，这里有一纯爷们！他与众不同，爱的是thepilgrimsoulinyou：直译为沉积于你内心深处的朝圣者的灵魂。在这一行里，除了oneman语气加重外，inyou也是。我叶芝看中的不是on，而是in，前者是表象，就是美貌和青春，是肉眼的、面上的，后者是里子，是肉眼看不见的pilgrimsoul（朝圣者的灵魂）；换言之，前者是明眸皓齿，螓首蛾眉，是肤光胜雪，鼻腻鹅脂，是纤纤玉手，灼灼其华，是荡漾的青春，婀娜的身姿，婉娈的容貌，这些都是onyou，而叶芝我，作为oneman,爱的是inyou,就是肉眼看不见的，肝胆胰脾肾输尿管膀胱胃空肠回肠结肠了。开玩笑，不是内脏，是“朝圣者的灵魂”，这里的pilgrimsoul既是泛指，也有特指。因为有一个背景，为什么说茅德·冈有“朝圣者的灵魂”。
当时的爱尔兰还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处在英国统治之下，叶芝作为爱尔兰人，是凯尔特人后裔，而英国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其时爱尔兰正在兴起民族独立运动，现在的爱尔兰早就从英国分离出来是个主权国家，但北爱尔兰还在英国内。好比外蒙古独立了，内蒙古还是我们的一个省。茅德·冈是英国盎格鲁撒克逊人，但她支持爱尔兰民族独立运动，这在英国人看来是吃里扒外的，而在叶芝等爱尔兰人看来就是很高尚了。譬如日本这些年右翼势力占上风，他们否认南京大屠杀，但也有人如获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江健三郎，就一直主张向中国人民谢罪和忏悔，他作为公众人物就时常遭受右翼势力的攻击，说他叛国，甚至他的私宅也常被极端分子骚扰。但在中国人心里大江是有着“纯洁的灵魂”。叶芝本来对政治不感兴趣，但由于4年前认识茅德·冈而一见钟情，他也开始投身于独立运动。所以pilgrimsoul就有双重意思，既有一般意义上的对所爱之人爱到灵魂深处的意思，又有上述政治上的涵义，这样在叶芝心中，茅德·冈就更加神圣，值得他去love终生。因此有：
Butonemanlovedthepilgrimsoulinyou,
袁可嘉：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中规中矩，简约）
裘小龙：但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同上）
冰心：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同上）
飞白：唯独一人爱你朝圣者的心，（把惟换成唯，避免雷同）
艾梅：而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同上）
杨牧：有一个人爱你朝山的灵魂内心，（不知所云）
傅浩：但唯有一人爱你灵魂的至诚，（宾语变了，不尊重原文）
LOVER：但只有一个人!他爱的是你圣洁虔诚的心!（理解叶芝喊了一嗓子，点赞，但句子有点长了）
这句从句子的畅达来说，冰心的最好。接着，叶芝说：
Andlovedthesorrowsofyourchangingface;
这是全诗最牛的一句。我理解为“（我所爱的，除了你圣洁的灵魂深处），我还爱你永恒变老的容颜给你带来的伤痛”。
首先，先理解一下“yourchangingface”。如果爱的是“changedface”，就是已经衰老的容颜，这就是套路了，诸如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等，雄性灵长类荷尔蒙高涨之际，都会对异性发誓“永远爱你”，实际是不算数的，这还是眼睛看到美貌后，信息作用于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和下丘脑-垂体-性腺轴的本能反应。叶芝肯定不按套路，他爱的是“changingface”，不是过去完成时，而是现在进行时，牛人一定是不一样的。不管你怎么美貌，你终会有whenyouareold的那一天，而这种变化是每时每刻“永远在路上”，每一天都比昨天老，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钟老，所以说是“changingface”，这是多么无奈，多么不愿面对，多么伤痛（sorrows），而我爱的，就是由于你的“changingface”所给你带来的心灵创伤。作为地球上的高级动物，只有人类对于逝去的时间有形而上的忧伤，男女皆然，可能女性既有抽象的、形而上的忧伤，也有看到皱纹所产生的具体的、形而下的苦恼，茅德·冈啊，不管哪一种sorrows，我叶芝都爱，都愿意把你的伤痛变成我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石头也融化了，可是茅德·冈的心是钨金属做的，熔点±20℃。一颗史上最柔软的心，遇上一颗史上最坚硬的心，让世界一脸懵逼！
但叶芝歪打正着，没有打动茅德·冈，却征服了天下的人。因此这句“Andlovedthesorrowsofyourchangingface”，使叶芝的爱超越了地理的阻隔，超越了种族和文化差异，超越了时间的代沟，超越了认知上的性别差异，一举登上了爱情的珠穆朗玛峰。我直译为“还爱你永恒变老的容颜给你带来的伤痛”，意思是明白了，问题是怎么译成一句诗？
冰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袁可嘉：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傅浩：爱你渐衰的脸上愁苦的风霜;
艾梅：爱你日渐衰老的满面风霜。
以上四人，均把宾语sorrows置换成了changingface，原文中叶芝爱的是伤痛，译文中都变成了changingface，可能冰心和袁可嘉两位诗人太喜欢changingface这种表达了，他们心痒难耐，都想强调一下这个词，分别译成，“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和“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这里虽然没有很遵从原文，但都是可以接受的。尤其是袁先生翻译的“皱纹”这个词，在中国流传甚广，爱一个人的皱纹，成了一种风靡一时的高级心灵鸡汤，赵照的歌曲《当你老了》用了袁先生的译文，更加将这种表达推向了大众，过去没有接触到原文时，我曾一度以为是叶芝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是袁先生自己玩了一把鸡汤。其实傅浩的“爱你渐衰的脸上愁苦的风霜”更好。其它译文：
裘小龙：也爱你那衰老了的脸上的哀伤;
飞白：爱你日益凋谢的脸上的衰戚;
二人完全遵从了原文，没有打乱宾语和定语的位置，我认为这个更好。再有：
杨牧：爱你变化的面容有那些怔忡错愕。
这个翻译亮了！茅德冈没有怔忡错愕，我倒是错愕了，这可能是喝醉了翻译的。下面这个就更亮了：
LOVER:当你洗尽铅华，伤逝红颜的老去，他也依然深爱着你!
这是一种加了激素的肉食鸡做成的鸡汤，可见同是鸡汤，也是分层次的，袁可嘉先生的鸡汤是散养的柴鸡炖出来的，喝一碗还是感觉挺舒服的。
至此，这首诗的前八行我们欣赏完了。写到这里，叶芝的痛苦达到了极致，后面的四行也是本诗最后一节，又回到了原点，再此描写茅德冈坐在炉火旁，叶芝的描写进入了神秘主义，使人十分费解，这是伤痛超越耐受极限后的一种思维飘逸和精神错乱，各个译文也不知所云，包括袁可嘉的，因为译者自己也没弄明白。很多煞有介事的评论家干脆回避了这一节，赵照谱曲的那首歌也没涉及到这一节。我到今天也没看懂叶芝心里怎么想的，除了冰心外，所有译文都不怎么靠谱，所以就不分析了，只把冰心的译文放在这里：
Andbendingdownbesidetheglowingbars,
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
Murmur,alittlesadly,howLovefled
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爱情是怎样逝去，
Andpaceduponthemountainsoverhead
又怎样步上群山，
Andhidhisfaceamidacrowdofstars.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冰心的这段译文是在看了袁可嘉译文很久以后才见到的，译的最好，我觉得冰心懂叶芝的心，但我不懂。
要向华斌教授说声抱歉了，这四期的的讲座，是挂着别人的羊头，卖着自己的狗肉。最后一期，我想谈谈对《当你老了》这首歌的看法，捎带让我们回首往事，扒一扒：《那些年，我们心中的茅德·冈》。之后再回到桥本甲状腺炎的讲座。
谢谢先水教授这些精美的文字。有一次与一个文科出身的教授聊天，他评论说“你们这些医生大都是些有知识没文化的人”。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人文教育的确实是我们这代行医者难以弥补的缺憾。
由于发现近来很多关于弹性成像特别是剪切波弹性成像的文章中存在很多概念性错误。在先水教授的鼓励和催促下，我最近连续写了一些相关的普及型的文字。说起来，写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写起来费劲，阅读量还超低。这些内容不免会涉及到某些具体的技术实施方案，不想，这些内容居然遭到某些人的不满，在明里暗里说我的坏话。今天，居然跑到我这里爆粗口了：
“华斌的超声世界”是我个人的地盘，在我这里出言不逊的人，一律拉黑！！
同时，我还要继续发布带有”铜臭味“的广告：《华斌的超声笔记/第二辑》已经完成编辑校对，马上送印。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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